1937年12月13日,南京沦陷。日本想趁机逼我屈服,但未能如愿。
1938年5月,日军攻占徐州后,立即将兵力转到长江方面,企图深入武汉,破坏抗战的中心区域,欲使我不能继续抵抗。
为了阻止日军西进,我抗战部队在花园口决堤,使军队获得了喘息的机会,争取了保卫武汉的准备时间。
日军也同时完成了进攻武汉的部署,日军集重兵于江南、江北,畑俊六大将担任华中派遣军总司令,准备进犯长江南面的部队有:
第11军:司令官(中将)冈村宁次;其下辖共8个师团。
第6师团:师团长(中将)稻叶四郎;第101师团:师团长(中将)伊东征喜;第106师团:师团长(中将)松浦淳六郎;波田支队:支队长(中将)波田重一;第3师团:师团长(中将)藤田进;第9师团:师团长(中将)吉往良辅;第18师团:师团长(中将)牛岛中雄;第116师团:师团长(中将)清水喜重;第27师团:师团长(中将)本间雅凊。
准备进犯长江北面的部队是:第2军:司令官(中将)稔彦王;
其下辖共3个师团:
第10师团:师团长(中将)筱冢义男;第13师团:师团长(中将)获洲立兵;第16师团:师团长(中将)中岛今朝吾。
同时,还将第15师团(师团长岩松义雄中将)、第17师团(师团长广野太吉中将)、第22师团(师团长土桥一次中将)、航空兵团(司令官德川好敏中将)、骑兵第4旅团(旅团长小岛吉藏少将),编入华中派遣军战斗序列。
除上述主力部队外,还配备了机枪联队、山炮联队、迫击炮联队、高射炮联队等等。
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认为,此次会战,关系到国家民族的存亡,因而倾注最大努力,欲确保武汉。
截止到8月中旬,我军约集中了90个师的兵力,准备对敌作战。
我所率领的第71师在兰封战役会战之后,退到郑州以西的河南郏县一带,进行整补,而第36师,六、七月间从江西萍乡运送到偃师,军委会命其归还我军建制。
8月下旬,我部奉命开到商城附近。
这时,日军从六安西进,我部奉命在史河地区加以阻击,随后,我立即率领各师师长去叶家集一带侦察地形。
我们当时发现,富金山有如扇形,靠叶家集很近,在公路南翼,居高临下,可控制公路,是一处良好作战要地。
我当即决定,由两个师在富金山布置阵地。第36师在左翼,第88师在右翼。另外,派遣归我指挥的61师开到固始,占领阵地,竭力阻击敌军西进。如遇强大压力,可逐步转移,向商城靠拢。
我71军归第2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指挥,商城一带的阻击任务由孙部第30军负责。
8月底,我军开始在叶家集前沿阵地与日军接触。9月2日,日军第13师团,向我富金山阵地发起了进攻。
敌进攻的主要方向是第36师的阵地,该师阵地有几条棱形线,可伸到平地,而第36师就在这几条棱形线的山腰布防,沿着棱形线一直可通到山顶,我的军指挥所即设在山顶上。
一开始,日军就集中火力,猛攻第36师防地,战况极为激烈,敌军的炮弹甚至打到了我的指挥所。我们也可以从山顶清楚地看到日军的活动。

正在坚守阵地的中国军队 图片来自网络
激战10昼夜后,双方伤亡都很大,由于第36师的英勇抵抗,敌军沿着山脉的棱线向上仰攻,而我部呈梯形配备,敌每进攻一步,都要付出重大代价。
他们既用飞机轮番轰炸,又用大炮密集轰击。然而,整整10天,日军终始未能攻达我军在山腰一带的主阵地。
就连日本自己的报纸,也不得不承认:“此役由于受到敌主力部队宋希濂将军的顽强抵抗,伤亡甚大,战况毫无进展。”
这个10天,我这个指挥所就是在富金山山顶上度过的,我经常到第36师指挥所,有时,也到各个团指挥所去,对他们说的唯一的一句话,就是:“狠狠地打!”
我们在山顶上,对敌军的活动,包括他们的炮兵阵地、运输车队,以及一些搭有帐篷的伤兵救护所等,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可惜,我们没有炮兵,如果有一个炮兵团,或至少有一个炮兵营,就可以给予它们毁灭性的打击。
这时,我第88师还没有遭到很大压力。日军因为久攻不下,遂派第10师团进行支援。
该部利用夜间,向我军指挥部所在地——武庙集,进行侧背迂回包围,企图一举击破我指挥重心,并切断我后方联络线。
可是,其企图被我部派赴敌军侧翼侦察的搜索部队(第88师第523团第1营营长梁筠),从民众方面探悉,立即将这一重要情报,报告了该师师长钟彬。
该师认为情况紧急,当即召集有关干部及当地向导,研究敌人的必经道路及地形。他们发现,坳口塘是一处重要隘路,地形险要,易守难攻,遂迅速抽调第528团,前往伏击。
敌人以为其行动秘密,可以出我不意,他们万万没有想到,我军侦察部队,不仅获得了准确的情报,而且各级指挥官应变能力极强,行动迅速,使敌人的企图没有得逞,反而遭受重大损失,死伤300人以上,因受到这一挫折,日军立即狼狈逃窜。
至此,敌军第13师团,虽对我叶家集以西的阵地,进行全力攻击,但由于我军的顽强作战,该师团伤亡过半,包括大队长一级伤亡也很多,他们不但没有取得任何进展,反而五次补充兵员。
敌增援的第10师团,也同样遭到我军阻击,始终未能攻占富金山。后因另一部西进之敌,陷我固始,并向商城进攻,威胁富金山阵地之侧背。于是,我富金山阵地遂于9月11日奉令放弃,转移至沙窝、小界岭一带防守。
富金山之战,予敌以重创,我军威名大震。
9月5日,敌军进攻商城,与第30军展开战斗,第30军是一个能打硬仗的部队,因此,商城的争夺战,也是十分激烈的,双方伤亡均重。
随后,我方放弃商城。第30军和第71军奉令共同防守沙窝、小界岭一带,这是保卫武汉整个战局的关键。
因为,日军如突破小界岭防线,一越过整个山脉,便可沿着公路西进,占领花园,直逼武汉。
我部第36师由于在富金山伤亡很大,剩下还能作战的官兵,缩编成一个团,留在战场归军部直接指挥;其余的,奉军委命令,由陈瑞珂师长带到襄河以西整补。
这时候,孙连仲的第30军在沙窝左翼,我部第88师主力布防沙窝正面,第87师防守在右翼,进攻这条线路的敌军拼命攻击,战况十分激烈,他们多次企图拿下我阵地,每次都遭到我军沉重的打击。
在沙窝守卫战中,我军与第30军(军长田镇南)合作得很好,两个军的指挥部同设在小界岭南面约三公里的白果树。一旦发现敌军动静,不必通电话,两军指挥人员一商量,即可定下作战方案,只要日军一发动进攻,我们即施行两面夹击。
在我军既设阵地,敌人攻月余,始终未能突破,我们虽然伤亡重大,但也狠狠打击了侵略者的气焰,迫使敌军改变了进攻路线——即敌军增加部队,攻占潢川、罗山后,向信阳进攻的作战方针。
富金山战役以及沙窝战役,由于我第71军英勇抗日,当时的军委会,根据国外的新闻报道,并综合前线部队的战报,认为我军战绩卓著,曾经通令全国军队,进行嘉奖。同时,给我个人颁发了华胄荣誉奖章与奖状。
此时,大别山北麓之敌,已越过潢川西进,又继续占领了罗山,9月下旬,与我胡宗南军在信阳以东发生激战,经胡宗南部痛击,致使敌人死伤5000余人,敌军被迫退至罗山等待增援。
可是,日军俟援军一至,立即再度猛攻,使得胡部伤亡惨重;他们于10月12日晚,未经第五战区代理司令长官白崇禧的批准(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是李宗仁,当时李因病赴武汉疗养,由白代理)便自动放弃信阳,撤往南阳附近。
日军遂于10月12日攻占了信阳,然后,即以有力的一部从信阳西边的平靖关,越过桐柏山脉,占领应山,全线震动。
因日军如迅速从应山南下安陆、云梦、孝感、汉川,则所有在东北地区作战的部队,均将陷于日军包围圈内。
当时,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部设在安陆与花园之间的陈家庄,得此消息后,立即命令各部队,迅速向汉水以西地区撤退。
第2集团军总司令孙连仲,以电话告知我部,即从小界岭一线撤退,经花园、云梦、京山向钟祥以西地区转移。

正在转移阵地的中国军队 图片来自网络
当时,几乎所有部队都向西去了,最后仅剩我部2万多人(我所指挥的第36、88两个师,因作战伤亡过重,已于旬日前奉军委会命令,该两师留下还能作战的队伍,归我直接指挥,其余由师长陈瑞珂、钟彬率领开赴襄樊一带接领新兵整训)。
我立即命令在左翼的第61师(师长钟松),向钟祥转进。亲率第87师及直属部队,以四路纵队,沿黄安至花园的公路西行。
是日,天气晴朗,大约下午3时到4时这一段时间内,日军飞机三批(每批24架),先后从我军上空飞过,目标这样大,日机既不投弹轰炸,也不低飞扫射,径直向西南方向飞去。
我当时感到很奇异,但随即听到孝感西南地区的爆炸声,这才断定,日机的目的,是在破坏孝感至长江埠一带的桥梁和船只,企图阻止和延滞我军的撤退。
将近黄昏时(下午6时左右),我所率部队均已到达花园附近,当时得知的情况是:
钟松率第61师已于上午通过花园向孝感方面去了;
接着,听到西面大约三四华里的地方有稠密的枪声,我判断安陆已被日军占据;
友军的第44师(萧之楚部),约有两个团和一个山炮连及没有跟上队伍的其他友军部队,有三四千人,均已到达花园附近,因情况不明,处于彷徨中;
沿长江两岸西犯之敌,正向武汉附近地区进攻中;
据我军后尾部队报告,尚未发现敌军的追击部队,北面的广水、应城一带,尚无消息。
我立即召集部队营长以上军官,到花园车站来开会,跟他们说明当前的形势,是处于敌军的大包围圈中,如果再向西行进,可能钻入敌人口袋,有被歼灭的危险。
而在此观望坐延,敌军将包围圈缩小,亦有被歼灭的危险,必须立即采取行动,暂将部队分散隐藏三里城、宣化店、七里坪一带及花园的东北地区,俟机突围。
所有到会者全部表示同意,只有些人表示部队走得很疲倦,希望吃些东西再走,我当即斩钉截铁地说:“不行!时间稍纵即逝,必须立即行动。”
随即,就各部队行进的路线,隐藏的大概地区,以及今后的联络方法,予以明确指示。
而后,我亲率军直属部队及友军部队,立即循原路东行。约一小时后,折而北向,进入丛林地带。
由第87师沈发藻师长率该师全部,由花园经二郎店向三里城前进,他们经一夜的行军,到第二天上午,大都到达三里城、宣化店一带地区。
出人意料的是,这些地区,几乎没有一点战争气氛,街上行人如流,熙熙攘攘。尤以三里城颇为繁华。特别令我感到高兴的,即三里城竟囤有军粮2000多包(每包200斤)。当嘱军需人员通知各部队来领,除吃用外,尽量带足预备粮。
军部到达三里城附近一个村庄住下后,我即命通信营迅速架通各团级以上部队电话,并采取下列多项措施:
(1)所有无线电台,应暂行停止与外部联系,防止被敌军侦察,发现我军位置;
(2)严密监视通往黄安、花园、应山方面的敌军动态;
(3)派出一些便衣人员前往潢川、罗山、信阳等地,侦察这方面的敌军情况。
在这一带,大约住了三四天后,我命令各部队,利用夜间逐步北移,在接近信阳至潢川间公路的南面二三十华里处住下。
根据详细侦察结果,信阳至潢川间,只信阳、潢川两城有日军据守,白天常有装甲车在信潢公路上巡逻,晚间颇为寂静。

正在转移的中国军队 图片来自网络
于是,我就决定,于某日晚10时至12时,所有部队(约2万人)要全部通过这条公路,跳出敌军的包围圈。
随后,一切均按照预定的部署实现了。接着,我们渡过淮河(这时淮河可以徒步),第二天到达息县,即分两路向驻马店、确山两处前进。
我率军部及直属部队到达驻马店后,立即由电台向军委会报告经过情况,迅即得到蒋委员长、何参谋总长分别来电嘉奖,内有“极为嘉慰”之词。并命部队即向南阳地区集结整训。
随我一道出来的友军部队,各自归还建制,其军、师长均曾来电表示感谢。
此次战役,我方伤亡甚重。而敌军亦在我庄严的国土上,陈尸4506人(内有将校172人),负伤17380人(内有将校526人),合计21886人(内有将校698人)。(注:这一数字引自日本年史。)
1939年7月,我部驻军河南灵宝休整。为纪念抗战两周年,我曾召集全军干部讲过这样几句话:
“淞沪鏖战,予贼重创,富沙歼敌,恨未能使匹马不回耳。嗣当激励士气,功期再战,驱逐倭寇,还我河山,余之愿也。”
就让它,成为这段战史的结束语吧!